杰基尔博士的沉沦与救赎———从文学伦理学视角解读《化身博士》

时间:2018-07-05 编辑整理:刘曼玲 来源:早发表网

[摘要]《化身博士》中亨利·杰基尔生活在封闭、黑暗、家庭伦理结构缺失的环境下,这样的伦理环境,加上其自身斯芬克斯因子的作用,促使其伦理意识及伦理身份选择发生巨大变化,纠结在选择自律的高贵身份还是自由的魔鬼之间,最终以生命的终结获得救赎。本文试图从文学伦理学视角分析小说中伦理环境及杰基尔的伦理意识与伦理身份的选择,旨在帮助读者进一步了解小说,获得更多的伦理启迪。

[关键词]《化身博士》,伦理环境,伦理意识,伦理身份选择

在小说《化身博士》中,主人公杰基尔是个医学博士,他德高望重,是当时的社会精英,却在欲望的驱使下研究了一种“分身”药剂,可让自己化身为没人性、自我放纵的魔鬼海德。海德不断犯罪,魔性力量逐渐强大,杰基尔逐渐失去了对他的控制力。即使不用分身药物,魔鬼海德也能自动显形。最后,海德犯下杀人罪行,杰基尔为了摆脱海德保全自己的名声,选择以自杀的方式扼杀体内的魔性。这部作品被称为心理小说的先驱,其影响深远,但国内对这部小说的研究相对较少,且视角较为单一,学者们主要从弗洛伊德人格结构理论分析了主人公的分裂人格,从本我、自我和超我,有意识与无意识来分析小说特点。部分学者分析小说的叙事技巧及善恶共生的主题。杰基尔运用新技术分身成海德,突破了伦理的底线,使人性的贪婪从潘多拉盒里释放出来。本文试从文学伦理学视角分析杰基尔博士所处的伦理环境、伦理选择与伦理意识,来阐述其堕落与救赎之路。

一、支离破碎的伦理环境

文学伦理学批评强调:“回到历史的伦理现场,站在当时的伦理立场上解读和阐释文学作品,寻找文学产生的客观伦理原因并解释其何以成立,分析作品中导致社会事件和影响人物命运的伦理因素,用伦理的观点对事件、人物、文学问题等给以解释。”重返《化身博士》的伦理现场,黑暗的小说环境营造了一股浓浓的恐惧与压抑,也正是在这样一种伦理环境下,一系列挑战人性的事件发生了。故事在厄塔森律师和他的远亲理查德·恩菲尔德散步下拉开序幕,繁华的伦敦闹市区的一条街道,门面装饰得富丽堂皇,橱窗琳琅满目。然后作者笔锋一转,将读者视线拉入到一栋落差极大的楼房前———两层楼,外观极其丑陋,虽临着街边,却没有窗户对着街道,只有在第一层有一个门,门楣的墙面早已掉了色,门上漆皮起泡,凹凸不平,连门铃和门环都没有,门边上还躺着流浪汉,映入读者眼前的是一幅脏乱、破旧、极为萧条的画面,与前面华丽的街道形成了鲜明对比。这栋楼房是杰基尔博士为其化身海德安居的地方,是华美街景图上的污渍,风光背后的阴暗角落,似乎象征着身份尊贵、万人敬仰的杰基尔博士背后不为人知的肮脏。恩菲尔德是这样描述这个房子的:“它跟别的楼房不一样,只有这么一个门,也不见有人进出,要隔上好些日子才能看到那踩踏事件中的男主角进出。一层没有窗户,二层楼上对着里面小空地有三个小窗子,但总是紧闭着。”海德的住所与街道显得格格不入,正如海德的品行与人性决裂。如果街道、门、房屋、墙面等是人类文明的产物,象征着理性与秩序,那么“门上漆皮起泡”“墙皮掉色”则隐喻着秩序和理性的破坏,没有窗户正对着街道,也象征着对人类文明的拒绝。这一系列陈旧、腐朽、闭塞的光景,隐喻了人类伦理道德的腐化、沦丧,也预示着这家主人的黑暗内心与悲惨结局。抛弃文明者终究被文明所抛弃,拥抱黑暗者注定在黑暗中沉沦。海德就是杰基尔博士,是他的伦理选择化身,其住所自然是杰基尔博士的住处,也是他伦理生活环境的一部分。

此外,小说中悲剧发生的现场总是黑暗似暴风雨的前夕。第一场踩踏女孩事件发生在“一个冬天,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大概凌晨三点钟……除了街灯,路上看不见任何东西,街道像一座空荡的教堂。”这份寂静、黑暗营造了一个极其恐怖的事故现场。接着第二场更严重的悲剧———卡鲁凶杀案,发生在晚上十一点左右,在人烟稀少的河岸附近的小巷里,令人毛骨悚然地行凶将唯一的目击者吓晕。两次肇事行为都发生在夜间———黑暗势力最强盛之时,寓意人体内兽性因子最猖狂的时候。最后,杰基尔自杀前将自己封闭在与地窖相连的房间里,房间地势低,微弱光线从上面照射下来,尽显阴暗环境。地窖门口横着厚厚的蜘蛛网,缺少人的生活气息,人性似在远离。自杀的房间里放着一本打开的神学专著,这是杰基尔博士曾多次极为虔诚地称赞过的书,如今却写满了极端不敬、辱没神明的字句,可见其内心巨变、斗争得极为激烈,神明也无法拯救他那被邪恶侵蚀的灵魂。大落地镜、映在天花板上的那些玫瑰红的火光、闪烁的炉火在柜子玻璃上映出的各种图像,仆人浦尔胆怯地说:“这镜子里一定有鬼。”这里闭塞、黑暗,充满了化学药品的气味,尽显诡异、令人心惊胆寒。杰基尔就是在这封闭的灰色地带结束生命,寻找最后的救赎。

还有,家庭及社会伦理背景所营造的伦理环境。具体来说,就是杰基尔孤独的家庭伦理结构,以及维多利亚时代的道德话语形成的过度压抑的大背景。小说中并未提到杰基尔的亲人、妻子与孩子,家里仅有几个仆人。他立遗嘱将所有财产全部继承给海德先生。虽然有着显赫的地位,备受尊敬,但杰基尔博士内心是孤独的。没有孩子,不需要在家中为谁树立伦理榜样,也没有配偶或长辈的监督。生活在一元结构的伦理环境下,他无法顺利进行伦理选择,容易被原始本能驱使,像脱缰的野马放纵心底最阴暗的欲望。另一方面,生活在维多利亚时代,人们都在严格遵守压抑沉闷的道德话语规范,过着单调刻板的生活,视欲望为洪水猛兽。杰基尔博士重视名声,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社会的要求,受社会大环境的影响。社会的道德绑架越重,杰基尔内心越压抑,其叛逆的欲望也越发强大。

“伦理环境就是文学产生和存在的历史条件。文学伦理学批评要求文学批评必须回到历史现场,即在特定的伦理环境中批评文学。”通过对《化身博士》中伦理环境的分析,我们发现杰基尔处于封闭、隔离、黑暗的空间,生活在缺失的家庭伦理结构中,与孤独、堕落、异化为伍。一方面受到社会的道德高压,一方面自身欲望的膨胀,杰基尔纠结在与人类文明联系与不联系之中、挣扎在选择受约束的高贵身份还是自由的魔鬼之间。这样的伦理环境,在一定程度上解释了故事情节,为主人公的伦理意识与伦理选择打下伏笔。

二、斯芬克斯因子作用下的伦理意识

斯芬克斯因子是由人性因子和兽性因子组成的。人性因子可以使人产生伦理意识,实现从兽到人的转变。人性因子的核心意志主要表现在对伦理秩序、伦理禁忌等人类道德范式的遵守。兽性因子和人性因子相对,是人的动物性本能,属于非理性因素。聂珍钊指出:“人是一种斯芬克斯因子的存在。”[3]1当作为高级因子的人性因子控制了低级的兽性因子,人就会成为有伦理意识的人。人性因子占主导地位,并不意味着兽性因子的消亡,二者是斯芬克斯因子的两面性,是此消彼长的共生体。这在一定程度上说明人的两面性,倘若人性因子被兽性因子控制,人就会变得伦理意识薄弱,甚至不具备伦理意识,无法辨别善恶。杰基尔不断变身为海德的行为,正是他体内人性因子败于兽性因子的结果。

在撞到小女孩后,海德先生非但没有表达出应有的人性关爱,反而若无其事地从倒地的女孩身上踏过去。他凶神恶煞,如一头野兽只顾自己奔跑,视路边女孩为草芥,恶狠狠地将其踩踏在地上。即便被旁观者逮个正着,被拽到哭叫着的女孩身边,他还是无动于衷,内心毫无负罪感,反而是狞恶地看着拽他的人。无法逃脱时,他让受害者开个价,想用缺乏人性的金钱补偿来解决。这是兽性因子战胜人性因子后的第一场悲剧,在兽性因子的作用下,杰基尔成了罪魁祸首的海德,丧失理性。事后杰基尔体验到了海德的可怕,但其体内的兽性因子并未因此而被遏制,伦理意识的缺失还在继续。继而,这场战争迎来了更为惨重的悲剧。对着一位面露天真、质朴善良的老绅士,海德突然疯狂地抡起粗手杖,一棍就把老人打倒,野兽般粗暴地在倒地老人身上不停地疯踩狂踢、挥动着手杖。如此凶残,黑暗中老人骨头断裂的悲惨声成了他行凶的伴奏。这次兽性因子猖狂到将一个慈眉善目的老人活活打死的地步,吞噬着人性,占据了绝对上风。但兽性因子终究也无法彻底摆脱人性因子的束缚,杰基尔体内的最后一丝人性因子开始觉醒并反击,迎来了最后的决战。在人性因子的召唤下,杰基尔选择以自杀来平息这场人性因子与兽性因子的较量,在灰色地带获得最后的救赎。

杰基尔为维护海德利益立下遗嘱,将全部遗产授权给他所谓的“朋友和恩人”海德,甚至在海德再三犯罪,最后杀了人,他还是没勇气告发海德或者说是自首。悬壶济世的医者内心暴露出阴暗的一角,他为了欲望而发明违背伦理的药物,催生了魔鬼海德;为了维护自己的名声而再三庇护海德,欺骗朋友与社会。自私、放纵、享乐、贪欲在兽性因子驱使下不断膨胀。其伦理意识穿梭在德高望重的博士和自私自利的魔鬼之间,此起彼伏,最后在血淋淋的悲剧后逐渐苏醒。整篇小说的故事情节就是在主人公体内的斯芬克斯因子此消彼长、共同作用下展开的。

三、伦理身份的选择

小说中杰基尔可谓功成名就,其之前的伦理选择促使他成为一名德高望重的医学博士,但却在人生后期受到兽性因子的驱使,未能经受住伦理选择的考验。在伦理身份选择上,他犯了一个无法挽回的错误:在欲望的驱使下,放弃了自己受人敬仰的身份,贪念药物带来的一时快感,选择让体内的兽性因子做主,尝试做一个人人望而生畏、杀人不眨眼的魔鬼。继而,在接二连三的伦理身份选择中都犯下错误。当踩踏小女孩事件发生后,杰基尔还维护着海德,坚持自身寻欢作乐的欲望,没能做出正确的伦理身份选择。他没能控制住体内兽性因子,虽有恐惧,尝试着摆脱海德,但欲望的魔性更大,心存侥幸,他再次选择了借药剂来放纵。当事态更为严峻,海德的兽性更加猖獗时,卡鲁凶杀案随之来临。杰基尔虽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但他为了顾全自己的名声,没有对任何人说出真相,选择做一个逃避者,希望悄无声息地和海德划清界限。他向朋友厄塔森律师表明,永远也不想再见到海德了,表示和海德已经彻底断了联系,原因却是“我只不过不想让这件倒霉的事影响我的名誉”。他将自己的名誉看得比别人的生命还重要,为了彻底摆脱海德事件的影响,甚至捏造了一封来自海德的信,选择做一个虚荣的自私自利者。最后,为了隐藏自己不为人知的秘密,不让自己的名誉受损,他选择与世隔绝,独自面对、封锁自身的丑闻,最终在绝望中死去。虽然杰基尔的伦理意识慢慢苏醒,知道必须摆脱魔鬼海德,不能再残害他人,但他选择的方式还是因为内心害怕名誉扫地。倘若他起初没有因名誉和寻欢作乐的欲望而选择研发和尝试新药,就不会化身为海德;倘若在事故之后,他能放下名誉,将秘密公之于众,并接受外界的帮助,也许救赎的方式便不是自杀。

杰基尔在医学博士和海德魔鬼的双重身份中反复变身,其伦理身份也相应地发生变化。博士的高度自律,魔鬼的自我放纵、寻欢作乐,两种伦理身份的鲜明反差,让杰基尔体验了恣意妄为的快感和事后道德谴责的内疚,饱受双重人格的折磨。杰基尔在兽性因子的驱使下化身为海德先生,将人性因子抑制,因而缺乏伦理意识,难以完成正确的伦理选择、无法实现自己作为人的身份认同,犯下了滔天大罪。社会的伦理规则是伦理秩序的保障,个人如若违背了社会伦理规则就必然受到惩罚。在伦理环境及自身人性因子与兽性因子的相互较量下,杰基尔不断选择伦理身份,穿梭在魔鬼与绅士之间,体验着沉沦于享乐与自我放纵中的快感,经历着伦理意识苏醒后的愧疚,最后选择向善、寻得救赎。

四、结语

斯蒂文森笔下的杰基尔博士是一个生活在枷锁之下的中产阶级,维多利亚时代这个大背景,以及个人的生活环境,影响着他的伦理意识的发展及伦理身份的选择。斯蒂文森通过书写惊悚不安的艺术,来表达其对崇高伦理道德的诉求。人体内的兽性因子和人性因子共存,影响着人的多面性,伦理环境对伦理身份确认、伦理选择及伦理意识有着至关重要的影响力。正如聂珍钊所言,文学在本质上是伦理的艺术,斯蒂文森《化身博士》给我们以深刻的伦理思考。小说向世人发出道德警示,带给读者伦理性的启迪与思考。在欲望的驱使下是否任由体内兽性因子的摆布,又能否及时控制住邪念,坚持正确的伦理选择?任何一个因为受到诱惑而恐惧的人都必须在善与恶间进行选择,而坚持健康正确的伦理选择不是件易事,我们需要内外部条件的合力,营造良好的伦理环境,坚守正确的人性伦理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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