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代的方术与表演伎艺的生成

时间:2018-10-15 编辑整理:赵兴勤 来源:早发表网

摘要:随着社会的发展和人们认知水平的提高,早期人类对自然灾害的规避逐渐积累了一些经验,但对生与死的未知仍充满恐惧和假想。方士的出现,就顺应了这一思维。而他们求仙问道的社会活动,启迪着艺人努力拓宽伎艺发展的思维空间。他们为达到某种目的所采取的种种技巧,对艺术创造心理也产生积极的影响,在某些层面上助推了表演伎艺的生成与发展。汉武帝之时方士频出,其智术也得到全面提升,善于聚零为整,且更加注重个人包装和表演技术的含量,进而带给人们见多识广、无所不能的假象,诱使世人崇拜,以致转为模仿其行为。方士带有神秘色彩的伎艺表演,极具艺术真实性和现实欺骗性,本身就有较强的戏剧属性。由方术逐渐演化为伎艺表演,是自然而然之事。至东海黄公故事,既有了时问长度,又具备了空间维度,已大致具备了戏剧的雏形。而“拨头”,结合文献资料和出土文物来考察,无疑乃是由“东海黄公”演化而来。

关键词:戏曲艺术;戏曲表演;汉代;方士;方术;伎艺生成

在人类社会早期,现实的主要矛盾是人与自然的矛盾,风、雨、雷、电以及洪水、暴雪、冰雹等,都可能给人类带来覆灭性的灾难。由于为科学认知水平所限,人们尚不了解自然现象的成因,更无力掌控、支配自然,更多地则是对自然的敬畏与依赖。在当时的人们看来,人类既然或巢于木,或避于穴,或觅食于兽,或就食于草木,都在竭力规避着自然灾害的困扰,寻觅着生活的出路,那么,冥冥之中,也当有比人类更高级别的生灵在支配着气候变换、冷热交替以及万物之变化,进而将自然神化、人格化。正如论者所称,“原始思维是在一个到处都有着无数神秘力量在经常起作用或者即将起作用的世界中进行活动的”。那些“看得见的世界和看不见的世界是统一的,在任何时刻里,看得见的世界的事件都取决于看不见的力量”。这种看不见的支配自然的力量,就是人类社会早期之“神”。后来,随着社会的发展和人们认知水平的提高,对自然灾害的规避逐渐积累了一些经验,如疏通河道、筑室而居、取火煮食等,但对生与死的未知仍充满恐惧和假想。方士的出现,就顺应了这一思维,而他们为达到某种目的所采取的种种技巧,则在某些层面上助推了表演伎艺的生成与发展。这正是不少论者所忽略的一个问题。

一、“方士”名称内涵的转换及其社会职能

何谓“方士”,似乎可以用游方之士来概括,其实不然。方士,较早出现在周代。《周礼·秋官·方士》谓:“方士掌都、家,听其狱讼之辞,辨其死刑之罪而要之。”注日:“郑司农(郑众)云:‘掌四百里至五百里,公所食,鲁季氏食于都。’玄谓:‘都’,王子弟及公卿之采地;‘家’,大夫之采地。大都在置地,小都在县地,家邑在稍地。”可知,方士乃为掌管王子弟及公卿大夫食邑地狱讼的官。

至战国之时,词义有所演化,专指讲神仙方术的游走之士。敬奉神明,自古而然。在古人看来,如果对神明斋肃庄敬,神就可能降临尘世,福佑于人。而承担这种降神职责的,就是巫、觋。“在男日觋,在女日巫”。除此之外,“祝”也承担相类事宜,因为他也“能知山川,敬于礼仪,明神之事”拉牌。“祝”,根据古代字书,即赞主人享神者。《尚书·无逸》:“否则厥口诅祝”句后疏日:“以言告神谓之祝。”可见,所承担的职责与巫、觋略有不同。巫、觋主要以某种仪式、行为,来取悦于神明。古帝王二月东巡于岱宗(泰山),五月巡狩至南岳衡山,八月巡狩于西岳华山,十一月巡狩至北岳恒山,而五年一巡狩于中岳嵩山,往往都有巫、祝之类人员参与,“祭天下名山大川,怀柔百神”。周灵王时,王室衰微,诸侯不来朝。此时,“苌弘以方事周灵王,诸侯莫朝周,周力少,苌弘乃明鬼神事,设射狸首。狸首者,诸侯之不来者。依物怪欲以致诸侯”。据后人考证:“苌弘因诸侯不朝,设射狸者。”“狸”,读为“理”,一名不来。意思是说,苌弘运用怪异手段,将不来朝见的诸侯制作成靶子以射之,但仍难奏效。周王朝遂大衰,苌弘也遇害身死。此人应是历史上最早言方怪者,以致后来有苌弘“能招致神异”,周显王为其造昆昭台之说。苌弘之事,当杂糅巫、祝行为举止而又有所扩充。其人,当为方士之始祖。史家也曾言:“周人之言方怪者,自苌弘。”驺衍“五德(五行)终始”说起,神仙之术渐兴,以致羡门高,宋母忌、正伯侨、充尚(一作无谷)诸仙之事迹流传,始有“为方仙道,形解销化,依于鬼神之事”诸传闻。在当时,尤其是生活于燕、齐等沿海地域的方士,更纷纷施展神仙之术,但往往以失败而告终。尽管如此,那些“怪迂阿谀苟合之徒”,为谋取功名利禄,仍乐此不疲,以蛊惑人心,且人数众多,“不可胜数也”。

方士之所以沿海居多,主要是因为大海苍茫无涯,给人留下了太多的幻想余地。尤其是海市蜃楼的不时出现,更启人遐想,以致出现海上神山之说。《列子·汤问》就曾记载:

渤海之东不知几亿万里,有大壑焉,实惟无底之谷,其下无底,名日归墟。八弦九野之水,天汉之流,莫不注之,而无增无减焉。其中有五山焉:一日岱舆,二日员峤,三日方壶.四日瀛洲,五日蓬莱。其山高下周旋三万里,其项平处九千里。山之中间相去七万里,以为邻居焉。其上台观皆金玉,其上禽兽皆纯缟。珠歼之树皆丛生,华实皆有滋味,食之皆不老不死。所居之人皆仙圣之种,一日一夕飞相往来者,不可数焉。而五山之根无所连着,常随潮波上下往还,不得暂峙焉。
唐代诗人自居易,曾以“烟波澹荡摇空碧,楼殿参差倚夕阳”的绝妙诗句,写湖上景色,为人们所称道。而海市蜃楼的绮丽壮景,更美妙不可胜言。当代作家杨朔,曾在《海市》一文中这样描写:

记得是春季,雾蒙天,我正在蓬莱阁后拾一种被潮水冲得溜光滚圆的玑珠,听见有人喊:“出海市了。”只见海天相连处,原先的岛屿一时不知都藏到哪儿去了,海上劈面立起一片从来没见过的山峦,黑苍苍的,像水墨画一样。满山都是古松古柏;松柏稀疏的地方,隐隐露出一带渔村。山峦时时变化着,一会儿山头上幻出一座宝塔,一会儿山洼里又现出一座城市,市上游动着许多黑点,影影绰绰的,极像是来来往往的人马车辆。又过一会儿,山峦城市慢慢消下去,越来越淡,转眼间,天青海碧,什么都不见了,原先的岛屿又在海上重现出来。

古人不理解为何海上会有山岳、楼宇状景物出现,故想象必有长生不老之仙人居住在那里。而长生不老,又为占据天下财富、贪欲极强的历代帝王所企盼。“阿谀苟合”之徒,善于逢迎,投其所好,根据这一当时不易理解的自然现象,参照神怪之说,编织神话,捏造故事,以谋取私利,自在意料之中。

所以,到了战国中叶的齐威王、齐宣王以及燕昭王这一时段,不断派人入海寻找蓬莱、方丈、瀛洲三神山,想采不死之药。结果,或为风浪所阻,败兴而返,或不知去向。尽管登神山不成,但种种传说仍不胫而走。有的称神山望之如云,有的说将到神山,神山反而沉没水下,还有的说神山宫殿是黄金、白银筑就,山上植物、野兽皆呈白色。仙人服长生不老之药得以不死。这更引发了人们的好奇心。秦始皇吞并六国、统一天下之后,听信方士之言,多次至海上。其实,不过是近海。秦始皇二十八年(前219),齐人徐市等上书,极言海上神仙所居三神山。于是,始皇乃派方士徐市带领童男女各三千人,乘船人海寻找。据说,船至海中,为狂风巨浪所阻,未能遂愿。徐市却回说:“没能抵达神山,但业已望见。”徐市多次人海,枉费财力、人力、物力,却寻不到仙药,他担心回来受到责罚,便谎称:“蓬莱仙药可采到,但常为大鲛鱼所阻,所以一直未能得手。希望能调拨一些弓箭手与我同行,见到大鲛鱼便将它射死,说不定真能采到仙药。”说来也巧,当时,秦始皇恰有“与海神战”之梦,与徐市所述大致相符。于是,便准备了大量的捕大鱼工具,亲自携带武器,待大鱼出现,即发弩射之。结果,从琅琊北至荣成山,未找到。至之罘(今山东省福山县东北三十五里),才发现一条大鱼,遂将它捕杀。然采仙药事终无所成,徐市也不知所终。

三十二年(前215),秦始皇又派韩终、侯公、石生“求仙人不死之药”,此后不久,燕人卢生从海上还,以鬼神事陪侍左右。一日,卢生对秦始皇说:“我等多次去海上寻求神灵、仙药,却难以访求。你如果独来独往、不为人知,才可能‘辟恶鬼’,遇到‘真人’(仙人),然后得不死之药。”秦始皇信以为真,向慕“真人”,并以“真人”自谓,还令博士创作《仙真人诗》,令乐人弦歌之。然而,对神仙的向慕,终究不过是一厢情愿的空想。企求长生不老,更是一场荒唐的梦幻。至三十七年(前210)七月,秦始皇驾崩于沙丘(在河北省平乡县东北)。

河北省平乡县东北)。由上述可见,方士虽说与巫、觋、祝的职责有某些相通之处,但又不尽相同。“祝”,是以言辞祷告上苍,求神庇佑;而“巫”、“觋”,是以庄重的仪式敬奉神灵,以带有某些宗教性质的动作取悦上天,用来沟通入神之关系。而方士所为,则由被动的“求”转化为主动的“寻”。他们的作为,也由表层的外在仪态的呈现,转化为富含方法、技巧的“术”。“术”,《广韵》:技术也。三国魏刘邵《人物志》谓:“思通道化,策谋奇妙,是谓术家。”方士得以陪侍最高统治者左右,能招摇过市数年而不被识破,自然精通“术”,具备超强的随机应变能力。睿智如秦始皇,尽管曾对方士有过真伪、虚实的考校,但还是选择宁信其有。究其原因,一方面是“冀遇海中三神山之奇药”,为自身贪欲遮蔽了双眼,影响了其对是非的判断;另一方面,方士之“术”的高妙也起到很大的作用。所以,方士仅凭“瞒”“骗”之术当然是不行的。流畅清晰、善于夸张渲染的表达之“术”.自然是一重要因素。足以令人听信的表演方法、技巧,更不容忽视。从这一层面来说,他们既熟谙统治者欲壑难填的阴暗心理,又掌握了某些以假乱真的演技,还从俳优的能言善辩、巧于应对、左右逢源上吸取了不少营养,才使其有了“巧发奇中”、随侍左右的本领。

二、汉武帝之时的方士及其智术的提升

汉武帝刘彻,有雄才大略,颇多建树。“卓然罢黜百家,表章《六经》,遂畴咨海内,举其俊茂,与之立功;兴太学,修郊祀,改正朔,定历数,协音律,作诗乐,建封禅,礼百神,绍周后,号令文章,焕焉可述”,被史家誉为“稽古礼文”,“有三代之风”。自即位后,“博开艺能之路,悉延百端之学,通一伎之士咸得自效,绝伦超奇者为右,亡所阿私”。他在位的数十年间,不少有一技之长者得尽所能。“知音善鼓雅琴者勃海赵定、龚德,皆召见待诏”,“伍宏以医待诏”。不少方士,也纷纷前来投效,“东郭先生以方士待诏公车”,“虞初以方士侍祠”¨副“。而且,“乡儒术,招贤良,赵绾、王臧等以文学为公卿”,“文学之士公孙弘”亦应召来京。足见各类人物之盛。

当然,作为一代帝王,汉武帝同秦始皇一样,也有着强烈的占有欲、贪欲,企求长生不老,“尤敬鬼神之祀”。汉元光二年(前133),武帝初至雍郊,祭五帝。此时,武帝欲与神君晤面,居于上林苑中蹄氏馆。

然《三辅黄图》叙及二十观,《长安志》引《关中纪》述及十二宫、二十五观,均无蹄氏馆,或“蹄氏”乃某观之别称,也在不可知之中。

上述之“神君”,究系何人?据史书记载,乃一长陵女子,很可能是死于难产,但阴魂不散,常附魂于其妯娌。所以,妯娌奉之若神,当地百姓也前往祭祀。据说武帝外祖母平原君臧儿也曾亲往祭祀,所以,子孙都身登显位。很可能是缘此之故,武帝即位,便将神君奉祀于蹄氏馆。据说,曾听得神君说话,但就是不见其人。揆之以情理,大半是武帝身边之方士在装神弄鬼。

当时,有一方士李少君,以辟谷却老方求见武帝。此人曾在深泽侯赵将夕府中为门客,擅长方术,从不说出自己的真实年龄及出生、居留之地。他没有娶妻,独来独往,经常游走于各诸侯间,自称年已七十,能使万物不死。人们闻知其有异术,不断赠之以钱物。故而,李少君生活宽裕,吃穿有余。他不治生业而家道富有,愈发引起周围人的羡慕,都争着趋奉他。李少君就靠着奇异方术,“善为巧发奇中”。他曾陪同武安侯田蚧饮酒,正巧有一九十余岁的老人在座。少君便指说该老人祖父当年游猎之处。老人年幼时,曾随祖父玩耍,还记得当时情景,竟然与少君所言相符。举座皆惊叹不已。武帝有一铜器,少君一见,即说道:“这个铜器,齐桓公十年,曾陈列于柏寝之台。”当然,据学者考证,柏寝之台,乃齐景公(前547一前490)在位时所筑,而齐桓公(前685一前643在位)早于景公百余年,如何能置此铜器于柏寝之台?但对这段史事,未必人人了然,再加上此器刻有“齐桓公”等字样,使得人人惊讶,叹为神人,并认定他是数百岁之人。李少君还曾当面向武帝炫耀点沙成金之术,谓:“丹沙可化为黄金,黄金成,以为饮食器,则益寿。益寿,而海中蓬莱仙者乃可见,见之以封禅则不死。”可谓句句投帝王之所好,加剧其贪欲之膨胀。同时,他还自称常与仙人交往,以加大自己谎言的可信度,说是曾在海上见过仙人安期生。安期生“食巨枣大如瓜”。据清人赵翼、梁玉绳等人考证,安期生乃一隐士,曾挟策求见项羽,项羽不能用。授以官,不受而去。至武帝时,也不过八九十岁入,岂能称之为“真仙”?然而,这一通胡编乱造,却赚得武帝欢心,以致遣方士人海寻访安期生之流,以求不死之药。当然,药未采得,李少君却病死。但武帝仍笃信其术,“以为化去不死”,又令生活在海滨的史宽舒再习其方术。结果,“海上燕齐怪迂之方士,多更来言神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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